記

人 腦 記 憶 大 概 像 Hard Disk ， 有 些 早 save 進去 的 ， 怎 樣 reboot 也 洗 不 掉 。

記 得 幼 稚 園 有 個 同 學 叫 姚 展 雄 。 那 時 候 他 坐 在 我 鄰 桌 ， 我 們 都 剛 學 寫 字 。 我 提 議 我 們 互 相 寄信 給 大 家 ， 於 是 我 回 家 找 了 張 紙 ， 用 鉛 筆 寫 上 生 硬 的 中 文 字 ： 「 姚 展 雄 ： 你 好 嗎 ？ 我 是 彭 浩翔 。 」 跟 寄 給 他 。

三 十 年 後 ， 我 對 他 家 的 地 址 仍 琅 琅 上 口 ， 他 住 在 牛 頭 角 定 業 街 的 安 德 大 廈 ， 甚 至 連 樓 層 和 門牌 號 碼 我 都 清 楚 記 得 。

記 憶 就 是 這 麼 奇 怪 ， 我 無 法 記 起 舊 女 友 家 中 的 地 址 ， 即 使 我 去 過數 十 遍 ， 甚 至 我 連 自 己 的 舊 居 地 址 ， 也 要 想 很 久 才 隱 隱 記 得 。 可 是 我 對 於 這 個 同 學 的 地 址 ，總 是 記 憶 猶 新 ， 隨 時 能 背 誦 出 來 。

有 些 時 候 ， 總 有 衝 動 想 跑 到 那 ， 看 看 安 德 大 廈 還 在 不 在 ， 會 否 拆 掉 了 。 要 是 在 的 話， 能 否 跑 上 他 的 層 數 ， 拍 他 的 門 ： 「 請 問 姚 展 雄 先 生 在 嗎 ？ 」

大 概 他 已 經 結 了 婚 ， 有 一 兩 個 孩 子 。 可 是 理 性 總 壓 制 我 們 ， 去 做 這 樣 瘋 狂 的 事 情 。 你 對 這 個 地 址 有 概 念 ，就 認 為 人 家 有 興 趣 和 你 聊 天 嗎 ？ 即 使 他 基 於 禮 貌 招 呼 你 進 家 ， 大 家 喝 一 口 茶 ， 隨 便 說 出 兩 句關 於 嘉 明 幼 稚 園 的 事 情 後 ， 你 們 還 有 甚 麼 共 同 話 題 可 談 ？ 還 是 把 這 些 保 存 在 記 憶 中 的 最 深 層比 較 好 。

彭浩翔 (蘋果日報 2006年11月14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