頓 　 悟
「 我 最 需 要 的 ， 是 什 麼 ？ 」 我 和 大 家 一 樣 ， 總 愛 思 考 這 種 看 似 無 聊 ， 但 非 常 實 在 的 問 題 。 我 需 要 很 多 的 錢 ？ 不 是 。 很 多 的 女 人 ？ 這 根 本 是 災 難 ， 當 然 不 是 。 健 康 ？ 這 是 失 去 了 ， 才 需 要 的 。 忽 然 明 白 了 ： 我 最 需 要 的 ， 是 頓 悟 。 為 什 麼 需 要 頓 悟 ？ 因 為 有 了 這 種 東 西 ， 別 的 ， 都 不 重 要 了 。 什 麼 是 頓 悟 ？ 聖 嚴 法 師 在 電 視 上 講 道 ， 講 了 好 多 ， 最 窩 心 的 ， 是 一 句 「 不 在 乎 」 。 頓 悟 ， 就 是 「 不 在 乎 」 ； 對 萬 事 ， 萬 物 ， 包 括 自 己 ， 不 在 乎 。 榮 ， 不 在 乎 ； 辱 ， 不 在 乎 。 窮 ， 不 在 乎 ； 富 ， 不 在 乎 。 吃 魚 翅 ， 不 在 乎 ； 吃 粉 絲 ， 也 不 在 乎 。 「 自 我 」 輕 得 像 一 粒 塵 ， 小 得 像 塵 上 一 隻 細 菌 ， 就 沒 有 什 麼 執 ； 不 執 ， 就 不 求 ， 不 爭 ， 不 在 乎 ； 不 在 乎 「 染 」 ， 也 不 在 乎 「 淨 」 ， 終 於 「 染 淨 皆 忘 」 ， 頓 然 成 佛 。 「 有 人 求 省 事 ， 問 我 有 什 麼 方 法 可 以 頓 悟 ？ 」 法 師 說 ： 「 如 果 我 知 道 ， 如 果 頓 悟 可 以 製 成 一 顆 藥 丸 ， 我 自 己 馬 上 就 吃 了 。 」 答 得 老 實 ， 不 愧 是 得 道 高 僧 。 六 祖 慧 能 聽 人 唸 經 ， 聽 到 「 因 無 所 住 而 生 其 心 」 ， 就 頓 悟 了 ； 但 我 輩 凡 人 ， 要 頓 悟 ， 好 難 ， 得 不 斷 修 行 ； 修 行 ， 讓 人 一 點 一 點 的 悟 ， 悟 得 夠 了 ， 人 間 ， 就 是 淨 土 。
我 最 嚮 往 這 樣 的 境 界 ： 有 一 天 ， 客 人 來 買 田 黃 凍 ， 問 價 錢 。 我 笑 瞇 瞇 回 一 句 ： 「 不 瞞 你 說 ， 我 頓 悟 了 。 你 可 以 付 我 十 萬 ， 也 可 以 給 我 十 蚊 ， 我 不 在 乎 。 」 「 我 打 算 連 十 蚊 ， 也 不 付 ！ 」 客 人 ， 原 來 是 個 賊 。 「 我 早 說 過 了 ， 頓 悟 ， 就 是 不 在 乎 。 你 付 錢 ， 我 不 在 乎 ； 不 付 ， 我 也 不 在 乎 。 」 我 本 來 執 於 「 淨 」 ， 要 求 陳 設 一 塵 不 「 染 」 ， 自 從 頓 悟 了 ， 就 任 由 蚊 蟲 滋 生 ， 垃 圾 堆 疊 ； 不 管 一 塵 ， 還 是 萬 塵 ， 在 頓 悟 的 我 看 來 ， 亂 葬 崗 和 聚 寶 堂 ， 全 沒 兩 樣 。 頓 悟 ， 帶 來 大 歡 喜 ， 也 送 來 小 問 題 ： 如 果 我 頓 悟 了 ， 終 日 笑 ， 賺 不 在 乎 ， 蝕 不 在 乎 ， 經 營 不 經 營 ， 也 不 在 乎 ， 到 時 候 ， 我 能 不 能 也 做 到 肚 餓 ， 等 於 肚 飽 ？ 不 吃 飯 ， 等 於 吃 飯 ？ 我 一 直 不 能 頓 悟 ， 不 肯 頓 悟 ， 除 了 五 蘊 不 空 ， 六 根 未 淨 ， 恐 怕 還 因 為 「 餓 死 罷 就 」 這 一 關 ， 始 終 難 以 勘 破 。
鍾偉民mcwriter@appledaily.com (蘋果日報)